“五月榴花妖艳烘。绿杨带雨垂垂重。五色新丝缠角粽。金盘送，生绡画扇盘双凤。”农历五月初五即为端午，端午节可谓是中国传统节日中民俗内涵最丰富的节日之一。

古人是怎么过端午的？古画里的端午节，有着许多雅怀、许多祈愿，更关联着高洁的人格、不屈的精神，蕴藏着我们民族精神中的宝贵内涵。

斗草之戏

端午临中夏，正是花草植物生长最旺盛的时节。就像春节要画《岁朝清供图》一样，画家们也常把端午的一些时令花草画在一起，既赏心悦目，又蕴含希望。

康熙十五年（1676）的端午节，85岁的王时敏画了一幅《端午图》，菖蒲、蜀葵、玉簪和蔷薇形成一个花束，繁丽而清雅，这是老画家在祝福大家平安吉祥。清人陈舒则在端午节画了两幅《天中佳卉图》，端午节又叫天中节，画中的植物有石榴、夹竹桃、萱草、蒲草、枇杷等，都像是在这个时节刚采撷来的，枝叶舒展，生气勃勃。

百草丰茂的时令，催生了一种古老的游戏——“斗草”。梁代宗懔《荆楚岁时记》载：“五月五日，谓之浴兰节。荆楚人并蹋百草，又有斗百草之戏。”元代费著《岁华纪丽谱》说：“端午结庐蓄药，斗百草，缠五丝。”斗草，是青年女子和孩子们喜爱的游戏。如花的年龄，用些花花草草来嬉戏，不是正相宜吗？也可能与此有关，明代刘侗、于奕正编撰的《帝京景物略》中说：“五月一日至五日，家家妍饰小闺女，簪以榴花，曰‘女儿节’。”

陈洪绶画的《斗草图》中，就有五个女子坐在山石古松之下，或坐茵褥，或坐蕉叶，各自用衣襟兜着各色花草，正兴致盎然地斗胜。这很容易让人想起《红楼梦》中的描写，香菱和芳官、蕊官、藕官、荳官等几个小戏子斗草，“这一个说：‘我有观音柳。’那一个说：‘我有罗汉松。’那一个又说：‘我有君子竹。’这一个又说：‘我有美人蕉。’这个又说：‘我有星星翠。’那个又说：‘我有月月红。’”后来香菱又以“夫妻蕙”对荳官的“姐妹花”，引发了荳官说香菱“想汉子”的戏谑。大观园的女孩儿们既在斗草，更是斗嘴，俏皮的语言里，透着天真烂漫与顽皮可爱。

斗草，拿出的草要和对方的草名字对仗，这可是要有点功夫的。不要说现在许多年轻人甚少接触大自然，就是这即口对仗的小本领，也很少有人能达到呢。如“金盏草”对“玉簪花”、“慈姑花”对“妒妇草”，草木之名里的工稳妥帖，就像天然成对一般。

如果上述斗草游戏算“文斗”的话，那孩子们的斗草，则是另一种玩法，就是我们小时候玩的“拔根儿”，可以算作斗草中的“武斗”。清代金廷标的《儿童斗草图》，就画了十个孩子斗草的情景。其中的两个孩子正努着嘴、瞪着眼，把草茎交叉在一起，两手握紧自己的草用力拉扯呢。一声“开始”，两人同时用力，看谁的草先断，这一点小小的胜利，也会让得胜的孩子欢呼雀跃。

祛毒辟邪

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、标定为元代佚名画家绘制的《夏景戏婴图》中，白石栏杆围护着荷塘，池边矗立着玲珑的假山，垂柳荫浓，榴花似火，几个儿童在空地上嬉戏。有的手持荷叶像是撑起了伞盖，有的举着折枝榴花仔细欣赏，有的用丝线缚了金蟾牵着玩耍。两个孩子抬着桌案，案上放着一盘粽子、一盘水果，还有瓶花、酒壶、酒杯、蒜头等物，另有一个手持宝剑的钟馗坐像。这些孩子都是童仆形象，画中间的位置，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，他右手拿一柄宫扇，上面画着“五毒”（蛇、蝎子、壁虎、蜈蚣、蟾蜍）和一枝艾叶。

这幅画的断代可能有误，从画作风貌，以及画中出现的钟馗像来看，可能是明代或之后的作品，因为把钟馗和端午节联系起来，是明代以后的事。钟馗是捉鬼专家，有他老人家在家里，邪祟不敢登门，也就百无禁忌了。端午时节，石榴花正在盛开，钟馗于是被赋予了榴花神的身份。这火红的颜色，和钟馗的官服还是很一致的。吴昌硕也在一幅《钟馗图》上题诗道：“南山有进士，能驱天下鬼。花神借护持，相貌魁然伟。”《夏景戏婴图》画中所绘，一看就是端午节的情景。桌子上的酒壶里，肯定盛着让白素贞现原形的雄黄酒。至于“五毒”图，更是端午节的标配，孩子小时候，夏天常穿着妈妈给绣的“五毒”肚兜。

古代医疗条件差，初夏湿热，毒虫出没，瘟疫多发，人很容易患病，于是五月被称为“恶月”、“毒月”、“凶月”，先民们用各种方式来对抗凶毒，如把能防治疫病的艾蒿、菖蒲挂在门口，把雄黄酒涂在孩子的头额、耳鼻、手足心，大人则饮雄黄酒来祛除疫疠。毒物具有强大的破坏力，以毒攻毒，这也是我们中国人特有的，一种幽默的与万物共生方式。

清代画家蒋溥的《天中五瑞图》则描绘了古人“五瑞驱五毒”的端午习俗。画中，蜀葵和菖蒲插在梅瓶中，石榴花枝和枇杷放在藤篮里，篮子边放着两头大蒜和一个粽子，篮子柄上还拴着一只蟾蜍。端午节传统的“五瑞”一般指菖蒲、艾草、石榴花、英丹花和大蒜，但枇杷、蜀葵也常跻身其中，这些时令植物都能入药驱疫，所以成了克制邪毒的瑞物。

看来，对付邪祟，中国古人有文的武的两套方案，既能以毒攻毒，也能以祥瑞致胜。

龙舟竞渡

中国人几乎都知道，端午节吃粽子、赛龙舟，是为了纪念屈原。在人们心中，屈原就是陈洪绶版画中的那个样子，形貌消瘦，头戴高冠，腰挂长剑，在汨罗江畔踽踽独行。他忧国忧民，却不被君王理解，被流放在沅水、湘水之间，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，夕餐秋菊之落英”，高洁得只有美人香草能与之匹配。当听说秦军攻破楚国国都郢都时，他万念俱灰，写下绝笔《怀沙》，抱石自投汨罗江殉国。南朝吴钧《续齐谐记》里说：“屈原以五月五日投汨罗水，而楚人哀之，至此日，以竹筒贮米投水以祭之。汉建武中，长沙区曲白日忽见一士人，自云三闾大夫，谓曲曰：‘闻君当见祭，甚善。但常年所遗，恒为蛟龙所窃，今若有惠，可以楝叶塞其上，以彩丝缠之，此二物蛟龙所惮也。’曲依其言。今世人五月五日作粽，并带楝叶及五色丝，皆汨罗水之遗风。”《荆楚岁时记》中也说：“屈原以夏至赴湘流，百姓竞以食祭之。常苦为蛟龙所窃，以五色丝合楝叶缚之。又以獬廌食楝，将以言其志。”由此可知，那时候的粽子是用苦楝树叶包的。传说中能辨是非曲直、能识善恶忠奸的神兽獬廌喜欢吃楝叶，这也正象征了屈原的高贵品行。

还有一种说法是，端午节源自纪念被吴王夫差冤杀的伍子胥。伍子胥多次向夫差强谏，要他识破越王勾践的诡计，早日根除后患，夫差被激怒后，竟然要他以属镂剑自刎。他忧愤地说：“我死之后，把我的脑袋悬在国都大门顶，冲着越国的方向，我要亲眼看着越国军队打进吴国！”伍子胥死后，被用皮革裹了尸身，用绳子捆扎后投入钱塘江，钱塘江汹涌的大潮，就是他的冤魂激起的，他也因此被尊为潮神。

忠臣烈士，赢得了世世代代后人的崇敬，投入江中的粽子常被蛟龙所窃，这和后世端午龙舟竞渡的风俗也有关联。汉代赵晔《吴越春秋》说，龙舟“起于勾践，盖悯子胥之忠作”。《隋书·地理志》中则记载：“屈原以五月望日赴汨罗，土人追至洞庭……为竞渡之戏。其迅楫齐驰，棹歌乱响，喧振水陆，观者如云。”唐刘禹锡《竞渡曲》自注：“竞渡始于武陵，及今举楫而相和之，其音咸呼云：‘何在？’斯招屈之义。”

古画中有多幅《龙舟竞渡图》或《龙舟夺标图》传世。清代佚名画家的《闹龙舟》画中，迂曲的江面上，几只龙船上插着彩旗伞盖，船头的人挥动三角令旗，指挥桡手们步调一致，奋臂划桨，岸上和江畔游船上的男女老幼纷纷伫足观看。成百的臂膊一起奋力摇动，浪花飞溅中，龙船你追我赶，互不相让，像箭一样在江面疾驰。

时移世易，民俗在演化，蕴含的精神也在悄然发生变化。龙舟竞渡，昭示了团结就是力量的真义，演绎着锐意争先的竞标精神，就像歌曲里《众人划桨开大船》唱的那样：“同舟共济海让路，号子一喊浪靠边。百舸争流千帆进，波涛在后岸在前！”

“天中节”既然是端午节的别称，标志着“日出当心”，夏至前后，此时，一年也过了将近一半了。时不我待，我们还是要发挥“龙舟竞渡”的精神，奋楫扬帆，高歌猛进，去赢得荣耀的锦标。

（据《北京晚报》）